8第128章 正文完

圣旨铺在桌面,陈却低头恭恭敬敬执笔书写,窗柩透过的几缕灯光将书架间的灰尘照亮。

宣和帝痛不欲生卧倒在地,眼泪快流干了,蔺泊才大发慈悲欣然道:“宣太医。”

“是,王爷。”

阁内气氛寂静,战战兢兢等待拟旨。圣旨拟好后会下发六部传阅百官,但正式登基前还可能产生变故,比如宣和帝声称受到蔺泊舟胁迫不得已禅位,需要群臣救驾,那禅位圣旨也会不作数。

这段时间蔺泊舟会幽禁废帝,杜绝他援引任何官员,直到登基仪式完成为止。

裴希夷从尚宝司捧来玉玺:“王爷,传国玺到。”

传国玺,一块不大不小的玉石,寓意: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皇权神授,正统合法。

“陛下身体不适,正式登基之前就好好待在西苑疗养身体,”圣旨盖章后蔺泊舟拿过来,“玉玺,暂时由我保管。”

一块碧绿色的玉石,任何朝堂文都会提到的神圣国器,贵重无比。

移到身旁时,孟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是玉玺?”

蔺泊舟刚背过身,听到这句话又转了过来:“想看看?”

“嗯嗯。”

孟欢犹豫地接到了手里。

冰凉沉重的触感,过电似的,让他脑子有了短暂的空白。

一段原书里遗忘的剧情涌上脑海,碎片交叠,组合成原主受造反后和群臣对抗争夺玉玺的剧情。

当时,原主受假托为朝廷镇压反贼,成为宣和帝身旁的宠臣,狂妄到擅自取玩国玺,朝廷群臣知道后爆发了相当严重的抗议。

玉玺是皇帝的代表,除了皇帝谁能擅动?玩弄国玺无异于觊觎皇位。

而当时的蔺泊舟……正因宣和帝听信原主的谗言,被褫夺王位贬为庶民,尊严尽失,狼狈到与猪狗无异。

——那是书里第一次出现玉玺。

——处境,却和和现在蔺泊舟智珠在握,一路逼宫执掌国玺,权势登顶的情况截然不同。

天差地别的结局,让孟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书里很多情节不再按照原来的轨道,而是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孟欢也从最开始害怕蔺泊舟被砍头血溅自己身上的小妾,变成了皇后。

非常好。

……虽然自己不够聪明,但也很有用嘛。

想到这儿,孟欢情不自禁笑出了小白牙。

蔺泊舟被他暖暖的笑感染的不觉莞尔:“笑什么?”

孟欢眼睛明亮:“我开心。”

“开心?”蔺泊舟捏着他的脸,将腮肉挤的微鼓,捏的他老婆的脸像一只小鱼。

孟欢说话含糊:“蔺泊舟,你放开。”

蔺泊舟眼底含笑,慢慢似乎顿了一下,音色低了不少:“为夫的宝贝欢欢当皇后了。”

言辞似有意味,更低了几分。

“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似乎有短暂的寂静。

孟欢正对着他龇牙笑,顿了顿。

“什么?”

他想追问,另一头陈却的诏书写好,奏请让蔺泊舟的人捧去六部。

孟欢眨眼,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流程三请二却,群臣三次请求蔺泊舟接受禅位诏书,而蔺泊舟回拒前两次以示谦虚,第三次才答应成为新帝,并与群臣商议登基的吉日。

在登基为新帝前这段时间,蔺泊舟迅捷地接手大宗事务,将宫里全部换成自己人,同时与朝廷文武重臣联络——

现在,任何人都盯着蔺泊舟上位后的举动。

大宗是个衰败的朝廷,贪官污吏横行,朋党勾结尤甚,孟欢也忍不住猜想蔺泊舟继位以后的动作,会不会展开屠杀,用雷霆手段将这群腐败的臣子清扫一空,重整出崭新的气象?

毕竟,原书里,蔺泊舟处置朋党时杀了两万多人。

……他不由回想起了蔺泊舟在佛堂礼佛那一个月,一般虔诚礼佛的人,要是心地至纯至善——

——要么,这个人手染滔天杀孽。

这一切都在提示,蔺泊舟治理朝臣的手段严酷至极。

登基大典还未举行,孟欢和蔺泊舟暂时在内阁旁的宫殿住下,平日方便理政。

孟欢怀揣的想法和大部分官员不谋而合,因为这几日,好几个三品官员不堪压力在府中上吊自尽,臣子自杀的消息频频传来。

可见,蔺泊舟活阎王的名声不减当年。

登基大典当日。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内,前廷广阔,文臣武官分列,大官着红色官袍,品阶低一些的着蓝色官袍,手持牙板,整齐排列。此时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声音回荡在宫殿内。

“陛下,臣年纪老迈,力不能胜政事,还请陛下容许臣乞骸骨!”

“陛下,臣近日背后长了个脓包……”

“陛下,臣生了足疾……”

“……”

陆陆续续几十位官员以沉疴养疾为由,请求告老还乡。

孟欢端坐龙椅旁的座位,垂视这群黑漆漆的乌纱帽,眉头微蹙,转头看蔺泊舟的反应。

一般来说,新帝继位时都有一批害怕被“清算”的老臣请辞,试图急流勇退,以免沦为新帝重新分割权力版图时的牺牲品。

不过,一上朝,全是请辞的,也怪尴尬。

朝廷群臣对蔺泊舟“畏之如虎狼”,这样的话,君臣关系紧张,朝廷办事会很难。

“诸位爱卿都乞骸骨,那朝廷岂不是空了?”明堂上新帝声音温和。

龙椅里的蔺泊舟冕服势重,玄衣绣着腾飞的金龙,黼黻绯红,单手搭着膝盖身姿微微前倾,言笑晏晏,众人后背冷汗长流。

蔺泊舟聆听群臣告老还乡的请求,长指轻撩开埏下垂落的十二旒,轻笑了一声:“朕知道诸位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不小心得罪了朕,会被朕治罪。不过朕现在与昔日摄政时不同,大宗打了一年的仗,国库空虚,百姓更是乞哀告怜,艰难竭蹶,啼饥号寒。古人云‘事逾烦,天下逾乱;法逾滋,而奸逾炽’,道莫大于无为。现在大宗当以休养生息为要,爱卿以往有错,朕不仅既往不咎,还要大赦天下。望诸位爱卿顾念大宗江山的未来,勠力同心、共克时艰才好。”

声音在金銮殿内,词语咬字不重,却十分清晰。

朝廷诸臣集体请辞,其实还有对抗蔺泊舟,君臣博弈的意思。蔺泊舟这句话软绵绵,是在向他们释放友好的信息。

在旁的孟欢还是第一次听夫君训政。

他眉眼发呆,集中注意力听,感觉自己回到了刚穿书时。

似懂非懂啊可恶。

蔺泊舟平时和他交谈还会特意降低文化程度吗?

回看朝政,蔺泊舟的话像是定心丸,廷臣请辞的越来越少,但仍然有部分人坚持,蔺泊舟挑拣着同意了几个,询问一些政事后宣布下朝。

孟欢跟蔺泊舟屁股后像条小尾巴似的,去内阁的路上,几次三番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

蔺泊舟抬了下眉梢:“怎么了?有话直接问。”

掌心温热,交握时舒心。孟欢才用贫瘠但嫉恶如仇的语言,认真问:“夫君,有奸臣吗?什么时候治罪?”

蔺泊舟那句“既往不咎”“大赦天下”,似乎要放过这群贪官污吏。

“时机还没到,为夫继承自禅位,与血统继承不同,现在要先安抚人心,避免产生新的动乱。”蔺泊舟声音放的很轻。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本簿册递给孟欢。孟欢翻了翻,上面全是朝臣的名字。

很多名字,红圈勾住,宛如阎王爷的生死簿。

孟欢抬头,蔺泊舟唇角微微牵着弧度。

“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