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敌

从甫京到岭北,快马加鞭十二日,六月上旬,江凭阑三人走进了战火纷飞的尚原府,两位随从正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李乘风和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江世迁。

商陆原本也想跟来,被江凭阑以“身娇体弱碍手碍脚”的理由拒绝了,而江世迁提出同行的时候,这理由自然不再管用。江凭阑看在他伤势痊愈了的份上也便随他,毕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习惯了相互照应。只是有一点她始终想不通,神武帝就这样放她出了甫京,还允许她带走了江世迁,就不怕两人趁机落跑一去不回吗?

不过,她叹一口气,如今的自己还真是不会一去不回的。

江凭阑一路隐蔽行踪,来岭北的事只通知了喻衍,因而入尚原府还颇费了一番心力。喻衍一见到风尘仆仆的三人立刻安排了两顶营帐,并跟江凭阑汇报了最新军情,不过大部分都是她在路上便知道的。

河下失守后,整个岭北十三府被瓜分成了好几块,三国势力盘踞其间,皇甫与大昭参半,而大顺则一屁股稳稳坐在了岭北的经济、政治、地理中心,无意参与其他纷争。目前江凭阑走进的这座尚原府正是河下的邻居,也是皇甫军队作战的临时后方。

喻衍讲完大致情况后朝江凭阑拱了拱手,“江大人有何见教?”

“我没意见,你的战术是对的。”江凭阑站在主帐沙盘前,抬头看喻衍,“中心失守,自然要从四面包抄,因此最重要的便是坐稳了四角的这几个府,然后在确保重要关口不丢的情况下适当放水,让大昭自以为是地打到中心去,与大顺互相消耗,而我们,坐等收网。”她说完似想到什么,“哦,对了,我此次来岭北是机密,朝中大部分人都不知情,你不必称呼我为‘大人’,也不必跟将士们特意介绍我,有人问起,就说我是朝廷派来协助你的副将。”

喻衍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踌躇一会还是选择了沉默。江凭阑却将他的神情看在了眼里,“担心家里?”

他不免惊异于江凭阑的洞察力,一愣过后点了点头,羞愧道:“出征本该心无旁骛,然而陛下的动作却实在令我担忧。”

河下失守不久,他得到密信,说陛下请了喻老夫人,也就是他的母亲进宫,之后美其名曰“派人送老夫人回府”,实则却将整个喻府严密监视了起来。喻家已无男丁,只有寥寥几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旦有什么变故,他身在岭北根本救援不及。

“不,这是好事。”江凭阑面无表情果断道,“陛下这么做,无非是怀疑你对朝廷的忠心,可你要知道,他原本是连怀疑这一步都省了,打算直接找个借口判你死刑的。如今之所以拿喻老夫人钳制你,是因为他开始考虑是否要任用你了。放心吧,他暂时还不会动喻家,况且甫京还有宁王坐镇。”

喻衍似乎有些讶异,半张着嘴,“此话当真?”

江凭阑被他这模样逗笑,“自家人骗你做什么?”

他这才恍惚记起她的另一个身份,“表嫂说笑了。”

江凭阑女扮男装,以副将身份在军中住下,因为是朝廷派来的人,士兵们对她也算恭敬,平日里不大会去打扰她,而她也很有身为“男人”的自觉,时刻保持高冷形象,一般只在高层将领议事时才开口说话。

不过,不说话不代表不走动,江凭阑的走动频率是很高的,除了睡觉很少窝在营帐里,理由很简单,她在观察。

喻衍手底下这些将士是由神武帝全权指派,别说高层里没有一个是他的心腹,就连下边也没有一个是他的亲兵,而他身份敏感,又是首次领兵出征,即便挂着“将军”的名号也必然一路遭受非议。江凭阑甚至听说,在敕平关大捷之前,喻衍每下一个指令都会出现反对的声音,幸而一场以少胜多堪称奇迹的防御战令他树立了威信,情况终于慢慢好转。

不过,从最近几日的议事情况来看,不少将领对于尚原一役的撤军结果还是存在不满,江凭阑思忖着,虽说解决这些矛盾是喻衍成长和锻炼的机会,但毕竟神武帝有心掣肘他,凭他一人,要对付这些在官场油来滑去的老头似乎还是有些困难。既然她刚巧来了前线,能帮一把则帮一把。

正思忖着办法,这机会说来就来了,江凭阑在接到密报时不禁感慨自己穿越以来做过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当初留了武丘平一条命,以至每每遇到困境,总能利用这个人来解决自己的麻烦。

大顺为了消耗大昭的军力甘为靶子,占据河下,吸引战火,而皇甫有意放水让大昭打进河下,预备坐收渔翁之利。武丘平会上当是必然,不过,江凭阑没想到的是,这蠢货眼看着就要打进河下去了,却半途改道来了尚原。

她懵了一懵后忽然明白了,霎时大笑起来。

满屋子的高层将领面面相觑,不大理解,尚原府是皇甫军队的临时后方,而由于兵力限制,这里并未留多少防御力量,眼下超过己方数几倍的大昭军就要打过来了,这位副将在乐呵些什么?

江凭阑自知笑得有些过分了,立马敛了神色,清了清嗓,“情况对我们很不利,还请诸位将领迅速商议出对策。”